到今天為止，剛好是365天，去年的今天，是個我不想紀念但卻永遠無法忘記的一天。
一年前的今天，是大年初四，回娘家的我們高興去新埔採了草莓
帶著滿載而歸的大顆草莓，開著車開心的返回汐止的家。在汐五高架上，我們還討論著有機會可以和姐姐相約一起去日本迪士尼玩 。
回到家，停好車，胖胖說不知道是不是車開的有點久他腳有點麻，我說，腳麻就等一下就好了啊!
從停車位走到電梯口，胖胖開始說他頭好暈，在電梯裡他有點虛弱的用手撐著我才勉強站著。
搭了電梯到13樓，抱著睡著的蕎大包小包的我，掏出鑰匙叫他開門。
胖胖用右手拿了鑰匙開門，想交換用左手把燈打開，
但鑰匙就乓啷的打到門板、掉在地上，本還想罵他怎麼這麼差勁還丟了不撿 。
進了家門，他全身冒汗撲通的跌坐在地上，跟我說他人好不舒服!
急著把小孩放上床的我說，那先把長褲脫了吧!也許只是有點悶到!
我再說，我先去放小孩，你先坐在地板休息，我去倒杯水給你喝。
進了廚房，我還傳了訊息給妹妹說姊夫人不舒服我該帶他看醫生嗎?
妹妹說，真不舒服就趕緊叫救護車了!
轉身倒了杯水出了廚房遞給胖胖， 他伸出左手要接，卻無力只能打翻一整桌的水。
我慌了，先打119叫救護車，然後打給保母請她來幫我帶小孩
保母line沒有接，我只好撥了她家的電話，是保母的女兒接的
我用崩潰的聲音說，快叫媽媽接電話!
還好保母住在樓下，她接了電話趕緊上樓幫我顧著睡著的蕎
在等救護車的空檔，想幫胖胖穿上一件簡單的外褲， 只是此刻的他已無力支撐自己，我心很急但也一切無能為力......
救護車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停在社區門口
可以感覺推擔架的聲音由遠而近，電梯運轉的聲音讓我知道救護員就要抵達我們身邊
我全身止不住的顫抖，保母只能抱抱我要我冷靜，說一切都會沒事。
救護員一到家裡，一邊問著剛剛做了甚麼，一邊量著他的血壓監測他的生命跡象，
我在一旁腦筋一片混亂的回答問題，一邊問著到底可能是甚麼狀況。
救護員回答，按他們的經驗可能是栓塞造成的。同時，也還是只能一步一步的完成應做的檢測。
那時候，我覺得每一秒，都跟10分鐘一樣久
最後，終於要移動一個113公斤無力的胖子了
偏偏我們社區也不是無障礙社區，幾個階梯都讓救護員耗了很大的力氣才順利把胖胖放上擔架推上救護車。
離開家裡的那個深夜，是出了月子中心的第一次我的孩子沒有在我身邊過夜
當下，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照顧我的孩子，只能將她託付給孩子最親近的保母。
坐上救護車的前座，司機問我，要送到哪邊，我當然只能說，請幫我送到最近的汐止國泰
醫院離家不過短短數公里，卻總覺得怎麼好多個路口走也走不完。
到了醫院，他被推去做電腦斷層，我無助的打給前幾個小時還一起開心用晚餐的家人還有他的爸媽。
打完電話的同時，檢查做完了，被告知是腦出血，可能需要開刀。
但是他們已經沒有加護病房，他們會幫我問其他家醫院
只是，看著他們電話打過一輪又一輪，還是沒有醫院有病床可以讓我們轉院。
胖胖的爸爸在趕來的路上打來，聽到沒有病床要我把他轉回去宜蘭的醫院
但護理師婉轉的拒絕我們，說轉院基本是以北北基地區為優先。
後來，有個急診室的醫生來告訴我，腦出血這樣的病況轉院是危險的。
他們會幫我持續聯絡其他家醫院直到找到加護病房為止。
轉身看到在急診病床上躺著的胖胖，血壓一路飆高到180、190，
護理師忙進忙出的幫他打點滴降血壓，請我離開診間後又把我叫進病房說胖胖說他想上廁所叫我拿尿壺給他用
我小跑步的跑去拿好尿壺回到病床旁，卻看到他已經尿濕一大片。
但我問胖胖，你都已經尿出來了還有要尿嗎?他卻異常堅持的說我沒有，告訴我他沒有尿出來。
察覺他可能對於他自己尿失禁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我覺得對他病況無知的深淵，我好像又更掉下去了一點。
已經不知道是幾點了，護理師跑來跟我說，他們找到腦神經外科的醫生願意加開一床加護病房給我們，現在要跟我說明病況。
醫生他拿著斷層掃描的照片給我看，告訴我，胖胖的腦出血量大概有40~50cc這麼多
通常低於50醫生會建議讓病人休養自行吸收瘀血、高於50會建議開刀拿出血塊；
自行吸收的缺點是病人可能會持續昏沉10天左右過程當中會非常的不舒服。
開刀的缺點就是會有任何手術的併發症或術後復原的問題會發生。
不過醫生評估，以斷層掃描的片子來看，
他覺得如果我們選擇開刀則應該是個小手術，只要腦部開個小洞，
2個小時就可以拿出小血塊完成手術。
但這個量，就是不多不少，所以要我們自己決定要開刀與否。
不過，同時還是要等天亮檢驗室有上班的時候，要做完血管攝影才能再進一步的了解跟討論 。
在等待天亮做檢查的時候，胖胖就被推上加護病房接上很多生命監測儀器，
這時候胖胖的爸媽也來了，我們甚麼事情也做不了，只能等待天亮。
好不容易天亮終於排到我們做血管攝影，但這根本是一個漫長且痛苦的檢查。
首先要打顯影劑，然後胖胖要躺在窄小的檢查檯上讓機器照全身的血管，
但躺上檢查檯上的胖胖，不斷的一直哀號很痛，
然後神智不清的他一直再檢查室裡大吼大叫我的名字要我放他出去，折騰了大概半小時有，醫護還是搞不定他。
最後我只好進檢驗室裡穿著防護衣在旁邊安撫他要他不要亂動，
但在胖胖不斷扭動身軀的狀態下拍到了大致的血管檢驗師就趕緊把放他出來怕他再繼續掙扎會受傷。
檢查的結果，如醫生所講，出血量比他原本預估的再多一些，
但他還是讓我們自己決定是否要開刀，因為公婆在場，我尊重他們所以詢問他們的意見。
公公的意見是如果是個小手術那他覺得要開刀，我也走到病床的旁邊跟胖胖說他爸爸幫他做的決定。
其實一直持續到進加護病房甚至是開刀房前胖胖都是可以和我對話的，
我很怕開刀有個萬一也怕我自己沒辦法承受任何開刀的結果，
我希望他知道我們幫他的決定，我也希望是他自己可以做的決定。
我告訴他開刀與不開刀的可能性，胖胖聽了告訴我，他選擇開刀。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這麼快的使用因為婚姻提供的權力，一個替他人決定生命關天開刀與否的權力......)
在醫療團隊都準備好後，胖胖就接著進手術室被開刀了!
想不起來是甚麼時候進的手術室，可能是下午，只記得原本是說2~3小時的手術，
一直持續了5~6個小時螢幕上都顯示手術中，醫生或護理師也一直沒有出來說明任何的原因，
呆坐在開刀房外的我，很怕任何像電視上演不好的情況發生。
一直到了大概第7個小時， 才有一個綠袍的手術工作人員出來找我說醫生有話跟我說，要我換了隔離衣進去手術室裡。
走在開刀房內的走道，我第一次體會甚麼叫做舉步維艱，我真的邁不開那個步伐
綠衣服的工作人員攙著我前進，而我只能用顫抖的聲音幾乎無法呼吸的問著對方是甚麼不好的消息嗎?
記得她只說了，不是，你不要想太多，等一下醫生會跟你說明
進了手術室，光線陰暗，穿著手術衣的醫生指著機器告訴我，
原本他只打算要開一個小洞拿出血塊 但是拿走上面的小血塊之後，下面竟然就大噴血了。
醫生說，他只好緊急把頭蓋骨的洞擴大進行止血的手術。
他說，看起來可能是未成形的動靜脈畸形血管在搞怪，也就是因為未成形，
加上胖胖在做血管攝影檢查的時候扭動的太厲害導致該處沒有清楚的被照到。
什麼是動靜脈畸形血管?就是正常的人體的血管應該要是動脈接著微血管再接著靜脈，
但有人天生就少了"微血管"，所以動脈就直接接著靜脈，又因為動脈跟靜脈的血流速度差太多，
所以在接縫處就會長出複雜的畸形小血管，這些畸形的小血管管壁厚薄不一，如果天生又有高血壓很容易就會破掉。
我們常常在新聞上看到有很年輕的人就中風通常就是這個原因，沒想過，胖胖也成為這個病因下的病人了!
回到開刀房，醫生告訴我們就是這樣突如其來出血的原因，所以手術比預期的花了很長的時間，
他們處理了大概5個多小時，又等了1個小時確認沒有出血，才讓我進去開刀房講解病情，
醫生說，要我們再等一下，他們就會把他推出來去加護病房等醒來。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從手術開始已經過了8個小時，醫生從自動門後出來了，
他說術後狀況應該還不錯，瞳孔照光有反應，要我們不用太擔心，
但我只記得，我出了開刀房腿軟，幾乎要走不出那個恢復室後的大門。
那時候，已經又是半夜2點多了，醫生要我們回家休息一下，
留胖胖在加護病房裡觀察就好，不然我們等在外頭也是幫不上任何的忙。
我請公婆先回宜蘭休息一下，因為從昨天半夜到到現在，幾乎是24小時沒闔眼了!我請他們休息準備換洗衣物再回來。
那天晚上大雨滂沱，我搭著計程車回家後匆匆梳洗了一下，
進浴室之前，我心裡覺的忐忑，把手機調成最大音量充著電。
很討厭的是我的預感太準......
我頭才剛洗好，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媽媽急忙敲門叫我趕緊出來，
說醫院打電話來說胖胖腦又出血了，狀況很嚴重需要在動一次手術，要我現在趕回去醫院一趟簽切結書。
回撥醫院電話的我根本六神無主，大半夜的又下著大雨，
叫了計程車又一路往醫院過去，一路上還要再通知早已準備搭車回宜蘭的公婆快點回頭。
到了醫院，醫生看著片子告訴我這次狀況很不好，
可能醒不過來了，因為腦出血的範圍已經涵蓋到了整個左腦一半 (本來出血的範圍是右邊，所以造成他左側偏癱)，
左腦管的是意識的部分，醫生要我要有心理準備，就算救起來，可能也醒不過來是植物人!
聽到醒不過來這4個字，我腦筋一片空白，不自覺的雙腳跪下在醫生旁邊，只能拜託醫生跟團隊一定要救他......
過了一會兒，公婆來到開刀房前，我跟他們說明了狀況，
婆婆只有哭癱在地，但當下的我沒有辦法給她任何的安慰，因為我真的也不知道我該如何是好......
這次的手術，大概從凌晨3點開始，前後手術時間又長達3個小時左右，
在開刀房外的我，不知道要思考甚麼，完全束手無策，
只覺得人命很微小，普通人能做的也太少，跟老天爺搶命的工作我們也只能交給醫生。
腦子裡千頭萬緒，孩子還小，房貸要繳，以後誰要照顧胖胖，這一切到底又該怎麼辦??
最後，醫生再度從那扇大鐵門出來，他滑著手機裡的照片跟我講胖胖被開的腦袋的狀況
還好，他說幸運的是，不是左腦出血，而是原來右腦出血的地方再度出血溢到左側 才會讓斷層掃描的片子看起來非常嚇人。
但醫生也說，手術的過程當中為了止血， 免不了為了把血清除可能會碰到腦部組織，
畢竟腦部組織也是像果凍狀的東西，受損到甚麼地方完全沒辦法預估，所以恢復的狀況可能會比前一次手術後還要更難復原。
醫生還說，他為了避免再度有畸形血管做怪，所以在他手術的可視範圍內他都盡力去清除了!
但有一些深層的部分他不可能去"攪動"腦部組織為了清除雜血管，後續就看胖胖他自己的生命力跟術後狀況了!
要注意的就是腦積水有沒有辦法自體吸收排掉，還要觀察腦壓的穩定狀況，
病人會持續腦部腫脹不舒服的狀況約一周，其他任何的後續，都只能等他醒來再說了!
從那天之後，胖胖總共住了37天的加護病房，
每天我們就是擔心受怕他的腦壓不正常，腦部組織液沒有正常吸收，復健甚麼的，根本沒有在想，
只希望他平安的醒過來，未來有甚麼只能在一起面對了!!
在這裡要感謝汐止國泰醫院當時幫我們動刀的張明元醫生，要不是初四那天他願意到診開口幫我們加床，胖胖現在可能都還不知道人在哪裡......
以上，僅回憶記錄，那可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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